“这……”
李公公瞅了眼轻掩的殿门,一时摸不准里头什么情况,又不好开口直问,彷徨了一阵,萧玦已经走远了。
李公公遽然回神,小跑着追上萧玦,“殿下!殿下留步。”
萧玦驻足回头。
李公公吁了口气,走上前几步,脸上愁云密布,“奴有些话……不知是否当讲。”
萧玦眉头轻抬,“说。”
“是。”李公公觑着他神色,小心斟酌词句,“近些年陛下为寻求长生之法,愈发沉迷炼丹,可自从陛下开始服用丹药,虽说在某些方面精力旺盛……气色反倒大不如前。”
他苦着脸愁眉不展,“奴在御前侍奉多前,履次就此事劝过陛下,无一不被陛下训斥驳回,奴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请您出面劝劝陛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料对方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转而提起乌兰筱献方一事,神情悲恸,愤愤不平,扬言苗疆圣女妖言惑众,蛊惑圣听,所谓长生之术,不过是她意图谋害陛下的幌子。
萧玦微微扯了扯唇,眸中无一丝怜悯之色。
一个太监尚且看得分明,父皇当真是老糊涂了。
“于长生之道上,父皇自有判断,何须他人置喙。”
随他话落,李公公眼神黯了下来。
他早该想到太子素来凉薄,未必真的会把他与陛下之间那点父子情谊放在心上。
说句不好听的,陛下众多儿子中,有哪个是真的孝顺?
——昭穆太子倒是对陛下孝顺,还不是被逼自刎于城墙下?
思及此,李公公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顷刻间后背冷汗直流。
陛下大多时候独断专行,细数拿炼丹一事劝谏过乾元帝的臣子,没几个落得个好下场。
有了前车之鉴,他怎么好撺掇太子去触陛下逆鳞?
他抬袖揩了揩汗,忙道:“殿下说的是,是奴僭越了。”
萧玦瞥他一眼,“做好你份内之事。”
这已算得上是警告,李公公心头一跳,垂首敛目,“……奴明白了。”
目送太子离去,李公公抚了抚胸口,仍心有余悸。
太子不似昭穆太子宽厚仁慈,却也极少当众动怒。
但他怕的不是太子责难于他,而是太子心生猜忌怒而不发。
只是他想不通——太子曾是乾元帝一手磨砺出来的,陛下亦放心让萧玦监国理政,其重视程度不亚于当初的昭穆太子,按理来说,陛下待太子自当比旁的皇子亲厚些。
恰恰相反,陛下和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父子,说臣子倒是更贴切些。
每逢陛下龙体有恙,不说诸位皇子,殿中一个内侍脸上表现出来的担心都比太子殿下多。
来不及深思,殿中忽然传来乾元帝的怒骂声。
“滚!”
“都给朕滚出去!”
紧接着殿中伺候的宫女皆被轰了出来,乌泱泱跪了一地。
李公公眼皮直跳,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帝王怒声传他进殿。
殿中空旷死寂,李公公猫着腰步入大殿,垂着头,不敢直视帝王威严。
乾元帝坐在龙椅上默然,忽然开口:“朕是不是对太子太严苛了些?”
李公公没敢接话。
乾元帝好似陷入了某段回忆,“朕这些年一直在想,当年珣儿挥剑自刎……其中是否有朕的过错。”
这句话可把李公公给听糊涂了。
昭穆太子之死……不是陛下逼的吗?
但他不敢说。
他心里清楚,乾元帝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对象。
帝王半张脸隐在烛影里,“朕始终想不明白,当年兵临城下,朕不过是命禁军将他拒之城门外,并未对他下死令,为何他宁愿挥剑自刎也不愿解释一句——不惜以这般惨烈的方式反抗朕。”
李公公下意识抬头看了帝王一眼,很快便敛回目光,低头不语。
当年昭穆太子被拦在城墙外,与禁军对峙了将近两个时辰,不料最后等来的却是一道废太子的旨意。
他被告知他的母后悬梁自尽的消息,他的妻子在昨夜难产而亡,朝中但凡与昭穆太子走得近的朝臣皆被拘禁在府……若非走投无路,他不会以这种法子自证清白。
“那可是朕一手栽培的儿子啊,”乾元帝一脸痛惜,“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莫非在朕的儿子心里,朕就是一个残暴不仁的昏君?”
这话可怎么接?
皇帝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他把这一切归咎于昭穆太子太过刚烈执拗,若非如此,那将是另外一个结局。
思索片刻,李公公颔首低眉,“昭穆太子仁孝。”
这回轮到乾元帝沉默了。
他的儿子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说好听了是宽厚仁慈,说难听了便是优柔寡断。
未来君主如此,于百姓而言是福音,对一个帝王而言却绝非好事。
李公公又添了一句,“怪就怪昭穆太子与南诏走的太近,懿德皇后居心叵测,陛下您并没有错。”
当年懿德皇后卖官鬻爵已是不争的事实,但此事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