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良转过头。
他开始仔细地看那一堵墙。
墙上一共挂着三个人,最左边那个穿着一件蓝色的卫衣,卡其色的休闲裤,一双老旧的运动鞋,头发没有多余的造型,黑发,看起来比这个岛上大多数的人都要“五好市民”。
中间那个人梳着莫西干头——他才是这个岛上的主流,耳朵上挂着七八个造型多样的耳饰,有圆形的,有方形的,小的,大的,活活将两个耳朵弄成了饰物架,他穿一件皮夹克,裤子穿得吊儿郎当,两双手上都带着戒指,每一根指头都有,看不清楚是什么材质,反正闪闪发光。
最右边那个是个光头,头上一根毛没有,太阳打在他脑袋上,好像一个光球。他穿得跟中间那个人差不多,只是身材更壮,至少一米九往上。
这三个人很普通。
在垃圾岛上的普通市民。
其实没有太多跟他们相似的地方。
首先,他们不是三个人,他们有五个人。其次,他们的着装风格迥然不同。最后,他们有丰富的斗争经验。
魏易能将大法官的人玩得团团转,周宇躲过了电子眼的窥视,他成功从改造营出逃,成了这座城市的幽灵。
——至少在被岛府的人找上门之前,他从无败绩。
奇良:“我已经说过了,在这里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章驰:“可你明明很怕死。”
奇良:“……谁不怕死?”
章驰笑了一下。
“你很叛逆啊。”
车子就在这时候重新启动,车窗缓缓往上提起,风从小变大,吹到奇良的头发上,将他额前的碎发往后面拨弄,但很快,车窗完全的关闭了。
风停了。
章驰一脚踩足油门。
奇良抓住车把手,等感觉身体稳定下来,他转过头看向章驰。章驰能察觉到他的目光,但是她什么都没有问,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的问题了。
有些人是天生的冒险家,他们有胆怯之心,有畏难之心,但每一次赌局开盘,他们偏偏就要上场。
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任何环境都无法扭转的,近乎可以称之为疯狂的热忱。
看似一样的人,在人生的岔路口,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到最后,他们就真的成为了大相径庭的两个人。
其实他们从来就不是因为选择而不同。
他们生来就不同,所以注定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一个人,被什么成就,就会被什么拖累。
奇良是一个合格的赌手。
奇良发现章驰心情不错。
他跟她接触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表情库在他这里也变得丰富,她是一个情绪不太外露的人,她高兴的时候,好像跟平时也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一点小小的差异。
他只看向她的侧脸,能够感受到她的神情比开车来看墙的松弛不少。
阳光穿透前挡风玻璃,轻柔地披洒在她的脸颊之上。
她的眼瞳是深调的褐,但阳光自作主张地调成了浅褐,融在她的瞳孔里面,借她的眼睛随着奔驰在大道上的轿车冷冷地扫过街道两侧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
她的目光笔直向前。
好像谁都挡不住她的脚步。
陡然间,刚才面对墙的那一股恐慌,在此刻全都消散。他突然觉得,如果他是抛掷骰子的上帝,他会想给她最大的点数。
如果有一个人要赢,那就应该是她。
在车拐弯减速的时候,章驰再度开口:“你得想好。”
奇良:“……”
章驰:“游戏开始,就不能够再退出了。”
奇良忍不住笑:“知道了。”
说不出来为什么,这几天时间,沉积的那些好像永远不会减淡的阴影和后怕,就在此刻,突然一并在阳光之中一点点消融了。
向死而生。
大不了就上墙。
在低下头颅的每一天,还能够亲眼见到灿烂的日辉,从头顶之上升起弥散。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上墙的殊荣。
章驰转过头看了奇良一样,很显然,奇良开心得不太正常。
奇良收起笑。
他发现自己有点像个傻逼。
于是他试图问一个聪明的问题转移视线——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章驰很痛快地回答了他:“玩游戏。”
奇良愣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现在更像一个傻逼了——他完全没听明白怎么回事。
红绿灯了,车开始减速,最后成为了十字路口前罚站的排头兵。
章驰将手从方向盘上放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奇良。
“我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看见死亡,该是什么感觉呢?
像刚才在街头路过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在夜晚将生命挥霍一空的尸体一样没有疑问,没有感叹吗?
街头的尸体是垃圾岛的涂鸦,每天都来,他见多了,没有感觉了。因为他们都离他太远了。
他们是不一样的人,因为不一样的原因来到这里,他跟这些人不一样。
可挂在墙上的人却跟他有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