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尉闭着眼睛,微微仰头,面带微笑,用一种据说是老生戏腔唱出那句“我本愿将心单单向明月,奈何那明月却只照沟渠”。 小米粒哪怕听过几次了,还是次次觉得这会儿的仙尉道长,唱得可……好看了。 关于这个说法,裴钱以前就笑话过小米粒,当年只有老厨子,说她的这个讲法,很有学问。 山路那边,青衣小童抬起手臂,大声叫好,陈平安直接一板栗敲下去。 仙尉赶紧停下拉二胡,赧颜不已。小米粒转过头,伸出手指在嘴边,示意景清别打搅仙尉道长。 陈平安只是在门口与仙尉闲聊几句,看了眼小镇方向,很快就带着陈灵均重新返回山上。 山上,方才小陌已经带着谢狗去往拜剑台。 小陌给出了理由,没有任何藏掖,谢狗虽然不太情愿,只是想到郭盟主就在那边,也就捏着鼻子去了拜剑台。 在御风途中,她还在埋怨那个小题大做的山主,不晓得自己在某本老黄历的交情,她跟其中两位即将到来的客人,关系老好了。 小陌却是对她知根知底,当场拆穿谢狗那个张口就好的的谎言,笑言一句,老好?老字没问题,好可真算不上,当年你杀气腾腾跟那两位书生问剑,关系能有多好。 只要有小陌陪着,就不跟陈平安计较啦。 谢狗双手扶住貂帽,没话找话,小陌,你有怕的人吗? 小陌说不多,小夫子肯定能算一个。 在那远古岁月,剑修小陌跟白景,都是极有名不怕事的主儿。朋友少,结仇多。 谢狗苦着脸,有点憋屈,说我可打不过礼圣,这个场子找不回啦。 小陌笑道这种场子不用找回。 谢狗说下次去莲藕福地,我跟着一起啊。 小陌犹豫了一下,说我跟公子打声招呼。 谢狗在云海上蹦蹦跳跳,貂帽摇晃,衣袂飘飘。 小陌笑着与她同行,只是貂帽少女这种幼稚举动,小陌自然是做不出来的,就只是跟着,看着。 严州府遂安县边境,细眉河畔,大骊钦天监客卿的白衣袁天风,与一位姓刘名飨、字子骏、又字巨君的山上前辈结伴而行。 后者是年轻容貌,满身的浓郁书卷气,哪怕刻意收敛都遮掩不住。所以不得不用上了一份隔绝天地、却又丝毫不妨碍“井水河水”两处光阴长河相通的神异手段。 这种处境,有点类似出海访仙的左右。 刘飨走路的时候,习惯性身形佝偻,直不起腰的模样。 落在市井凡俗眼中,可能就是一个好相貌的后生,年纪轻轻的,怎就驼背了。 先前袁天风看过了风水堪舆,就建议当地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的乡贤,造魁星阁以聚紫气,最后还留下了三句谶语,“榜眼作先锋,状元自跟随。”“一门登两第,百里得三元。”“紫气东来,魁星四射。” 从头到尾,刘飨都只是笑着袖手旁观,不言不语。 袁天风问道:“子骏先生,难道是觉得我与道祖以言语借紫气,有点不妥当?” 刘飨笑着摇头,“没什么不妥,蛮好的,袁先生是高人。” 袁天风无奈道:“别人说我是高人也就罢了,你说这个,总觉得是在讥讽晚辈学艺不精。” 刘飨说道:“那就是袁先生想多了。” 袁天风转移话题,“先生为何喜欢以稗官自居?” 刘飨答道:“被弃之不用的学问,越往后越难登大雅之堂,时也命也。” 袁天风说道:“上古以降,后世学子,本不该如此走极端的。” 刘飨洒然笑道:“以前的赞誉,我在当时就是无福消受。后世的骂名,一样担不起,后果嘛,就是我如今的模样了。” 就像小到一国官话,大到一洲雅言,其实文庙曾经有过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颁布天下,一个浩然九洲通用的年号,初始元年。 袁天风叹了口气,有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好奇,想要知道,偏偏不宜开口询问。 相传浩然天下初定之时,曾有人与至圣先师分庭抗礼,两不相契,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像猜出袁天风的心思,刘飨说道:“我是不是那个人,都不耽误你我相见。” 袁天风问了个稍微不那么犯忌讳的问题,“子骏先生是不是曾经在骊珠洞天待过一段岁月?” 刘飨点头道:“当年受青童天君的邀请,是有过那么一场观道和……勉强能算是一种护道吧,只是时日不久,我很快就走了。” 袁天风喟叹一声,得到这个确定答复,一些个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关节,就说得通了。 “这没什么,万年以来,用几个不同身份,我走过的地方多了,在骊珠洞天的那点岁月,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刘飨笑道:“陆掌教的《天运篇》,有那蛰虫始作,吾惊之以雷霆。我辈好酒之人,饮醇醪如蛰者苏。走,找个小馆子夜宵摊,喝酒去。” 一行人在夜幕里,悄然来到槐黄县城。 分成了两拨,辛济安带着好友去见过了那口锁龙井,再来到一条巷弄,笑道:“端正兄,这里就是骑龙巷了。” 被辛济安称为“端正”的魁梧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