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皂房。
班头徐霖正与几个皂吏说笑着城中的趣事,忽然门外传来声音:“班头,知县传唤。”
徐霖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周茂,咧嘴道:“周大,这么晚了知县传咱作甚,身边没个婆娘,有力没处使吗?”
其他皂吏听闻,哈哈大笑起来。
周茂冷着脸,严肃地说:“徐老三,最好是对县尊尊重点,现在跟我走!”
徐霖不以为然,摇摇晃晃走了出来:“走吧。”
周茂看向衙皂房门,沉声说:“再喊一人,另外,把杖子也带上。”
“什么?”
徐霖脸色一变。
这是晚上,县尊没审案,哪里用得着杖子?
徐霖无奈,举起齐眉的杖子,这棍子又名水火棍,取无情之意。
陈忠恨恨地开口:“一切听凭县尊吩咐。”
顾正臣盯着刘伯钦,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们不希望被我连累。这件事,本官一个人担了。八百人,二十日,安置二千二百五十六人!征调民力不改,时间不改!”
“犯了错,就该罚!”
可任凭他如何喊,如何哀求,没人发话,杖刑就不可能停。
赵斗北、陈忠也惊住了。
徐霖不安地喊了衙役韩强,各持杖子跟在周茂身后,看着去的地方竟是县丞宅,更是胆战心惊。
顾正臣看向陈忠,起身说:“原来是陈典史的侄子,陈典史,你可为他说情?”
县尊啊,你该不会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吧?
赵斗北看着文书中的俘虏人数,再三确认,不是自己眼,也不是写错,神情不定地看向顾正臣:“县尊,这样一来,征调八百民力根本不够啊。时间紧迫,需要征足两千人!”
赵斗北上前为陈志说情:“咱县衙缺席知县已有数月,往日里都是由县丞代办诸事,有了文书,承发房习惯递到县丞宅这边。刘县丞已经严厉呵斥过他,让他即刻送到县尊那。县尊,这事要不就算了吧?”
只能规规矩矩地动手,一下接一下。
陈志今年刚满三十,平日里就坐在承发房里悠闲,哪里吃过这种痛,等打到二十杖的时候,人已经哭叫得不成样子。
“本官刚刚到任句容,没有横征暴敛,倒是先大兴土木,竭用民力,那句容百姓如何看我?若赶到冬日,百姓居家无所事,抽调多一点尚可。可我们不能耽误秋收,至少不能耽误太多户人家的秋收!”
不要误会,不是耍流氓。
陈志面色惨白,喊了起来:“叔啊,救我,救我!”
对百姓好无益,远远比不上巴结朝廷重臣,讨好上级,做点“重点工程”来得实在。
但醒着的人,可没一个敢忘。
顾正臣安稳地坐着,看向衙役徐霖、韩强:“没聋的话,就动手了。”
刘伯钦、赵斗北、陈忠垂手看着顾正臣。
顾正臣敲了敲桌子,严肃地说:“两千人?你们知道征调两千人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句容一万多户人家之中,有近两成失去了顶梁柱!眼下秋收在即,稻香于野,抽调如此多的人来服徭役,那谁来收庄稼?是妇人,老人,还是孩子?”
顾正臣坐在搬出来的椅子上,瞥了一眼刘伯钦与陈忠,冷峻地开口:“遇有大小事务,典吏先于长官处明白告禀,次于佐贰官处商确既定。刘县丞是个明白人,知晓陈志犯了错。可赵主簿,你是个明白人吗?”
陈忠抬手:“县尊说是多少,就是多少!没什么不合适!”
“何况,百姓无论收成多少,县衙都不会少征秋税一石一斗米,朝廷不会苛责。俘虏安置出了问题,朝廷会降罪!”
打轻了吧,得罪知县。
典史陈忠厉声打断了赵斗北。
“啥?”
喊先生只是敬称,朱标见到宋濂、李希颜等东宫之人时,都会习惯用敬称,以显示尊重人才、士子。
刘伯钦、赵斗北只好点头。
四十杖?!
这一点上,老朱也是以身作则。
顾正臣深深看着刘伯钦,他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啪!
一棍子下去,陈志惨叫一声,眼泪都掉下来了,喊道:“县尊,县尊饶命,我错了,我知错了。”
上面一份文书是中书省签发下来的,内容简单明了,最核心的一句是:
周茂没解释。
陈志慌了起来,连忙看向陈忠,目光中满是哀求。
打重了吧,得罪典史。
改前令,句容安置鞑靼俘虏,合二千二百五十六人。
“不可能完成!”
徐霖知道,这是县尊与典史、主簿、县丞的斗争,陈志只不过是个被抓出来立威的棋子罢了。
徐霖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目光时不时看向典史陈忠,这陈志可是你亲侄子啊,确定要打?
可陈忠迟迟不发话,徐霖无奈,只好与韩强上前。
安置俘虏数量突然增加一倍,时间却只给延长了半个月,这是打算把句容往死里坑吗?
朝廷都知道,俘虏增加了,适当给延迟半个月。可你竟然连这点都不清楚?
“没有人在乎,我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