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容城外,田间。
顾正臣坐在树下,与老农说着话。
老人扇着芭蕉扇,看着稻田里的庄稼,笑呵呵的,挤得满脸褶子更深了:“县太爷,亏得你调水及时,这才保住了今年收成,听说上元县不少人干瞪眼,到现在耽误了农时,还没种下三成稻谷,今年日子怕是不好过喽。”
顾正臣欣慰地看着欣欣向荣的田地,嘴角浮现出笑意:“事在人为,什么时候都不能只靠着老天,而自己毫无作为。上元县知道我们的动作,清楚我们在调水,可他们却毫无动作,在那里看我们笑话,当真是苦了百姓。”
老人摸着胸脯笑道:“这世道就这样,总有一些官员怕做事。做多了,容易错,像县太爷如此年轻有为的,呵呵,少见啊。”
“做多了,容易错?”
顾正臣凝眸。
原来是这个缘故,感情这就是一群怕担责任的官员。
想想也是,只看到干旱的苗头,谁知道会干旱到哪一步,何况这里是江南,干旱不能说没有,但也是多少年才能遇到一次。
若只因一点点苗头就大肆征调民力,一旦没有干旱,那可就是伤民、扰民,这要被御史弹劾了,乌纱帽是别想保住了。
正在两人闲聊时,典史杨亮脚步匆匆走了过来,至顾正臣耳边低声道:“县尊,诚意伯来了。”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着,一个充满沧桑深沉,一个透着锐利锋芒。
顾正臣深深看着刘基,自己对刘基的好感,基本上来自他的运筹帷幄、智慧无双,来自后世近乎神化的刘基。
刘基能感觉得到危机,感觉得到逼近的危险,对顾正臣,认真地开口:“我需要你的帮助。”
张老人看着顾正臣,感叹不已:“那我可要多活几年,见见这样的盛景。”
当年冷落,那时因为他还不是皇帝,输了面子,但还需要自己这个谋臣。
顾正臣听闻此话,放心不少,接过文书仔细看了看,微微摇头:“不成想,小小拼音之法竟引来了诚意伯,只是——诚意伯当真为此而来吗?”
但会不会因为不待见,不想看到刘基就动了杀心,这个问题是一个谜团。
杨亮苦涩不已:“下官问了,可诚意伯也不告诉咱,只说要见县尊。”
“诚意伯。”
刘基进了知县宅,张希婉出来见礼,刘基又是一顿夸赞,直至把张希婉夸跑了才住嘴。
刘基清楚顾正臣的谨慎与小心,微微点了点头:“陛下回金陵没多久便传召了吴祯,据说吴祯在华盖殿待了两个多时辰,还与陛下一起用了晚膳。至于赏赐什么,倒没听闻。”
那老朱在派胡惟庸问候刘基时,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停罢中都的打算,甚至是做好了除掉刘基的准备?
顾正臣沉吟。
顾正臣上前作揖。
刘基叹息:“自胡惟庸掌权中书之后,浙东一系被整得奄奄一息,无人敢为我说话,也无人愿与我为伍。淮西勋贵更视我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除一二先生、书生外,满朝文武,无人能帮我刘基。说来令人羞愧,自诩智谋之人,却活着了一个独夫。”
作为明初的大学问家,刘基在学问领域是有话语权的,他愿意来句容看看问问,老朱没道理反对。
顾正臣不想说什么。
冒险行为与风险不成比,索性不冒险。
“两个多时辰么?”
毕竟,死人闭嘴,不会说:
你如此失败,怎么当一个好皇帝,布衣就布衣,不行就回凤阳种地去吧。
虽说刘基的死与停罢中都之间很可能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谁又能清楚,老朱停罢中都是临时决策?
要知道老朱许多时候都是谋定而后动,废了丞相之后,立马就能整顿朝廷,分散人员,井然有序,显然是推演过的。
刘基端起茶碗:“没错,那一次,我拦住上位的马,不让他出征。后来,安丰城破,刘福通战死,韩林儿被救了回来,一地狼藉。在那之后,上位冷落了我好一阵子。洪武二年决断建都之事时,我反对最甚,甚至是离金陵之前,留下断不可行的话……”
顾正臣看着刘基,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品了一口茶,换了话题:“不知靖海侯吴祯回金陵之后,陛下可有赏赐?”
刘基何等聪明,不等顾正臣发问,便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递给顾正臣:“放心吧,老朽此番前来句容,是得了陛下恩准,并非私出金陵。”
按照历史进程,洪武八年四月,老朱停罢中都,五月,刘基死。
没有人清楚朱元璋与刘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到底存在怎么样的情绪与心理,但顾正臣相信,作为极力劝阻,反对朱元璋建都凤阳的刘基,一定是朱元璋不待见的人,尤其是在决定停罢中都之后,更不待见。
顾正臣凝眸看着刘基,不知如何回答。
不得不说,他为大明开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为这一片天地回归秩序付出了后半生。
顾正臣谨慎地问。
不需要时死。
顾正臣坐了下来:“我听闻,安丰之战前,诚意伯也曾劝阻陛下莫要去安丰营救韩林儿……”
“谁